在《满族口头遗产——传统说部丛书》正式出版的当天,说部传承人之一、学者富育光百感交集,含泪念出一份长长的致谢名单:伊郎阿、德连、杨青山、富希陆、富小昌、傅英仁、马亚川、关墨卿、鲁连坤、刘显之、王恩祥、何玉霖这些老人均已谢世,却以各种形式为说部的抢救铭刻下厚重的一笔。如今,许多说部的传承者、保护者,都已是年过7旬的老人。强烈的责任感和对满族文化的认同感,使这些老人把抢救说部文化、维护满族文化生态的强烈意识化为行动。《说部丛书》出版的背后,是他们近30年来所做的努力。
一直在路上
富育光,1933年出生于黑龙江,满洲望族富察氏后裔。在富育光孩提时代,不论年节、婚丧嫁娶还是老人寿辰,作为氏族首领或萨满的老人都要盘腿坐在炕上讲述说部,间或用蛇、鸟、鱼、狍等皮蒙的满族传统小花抓鼓和小扎板伴奏。其他人则按辈分依次坐在地上,辈分小的孩子甚至能一直排到大门口。这种记忆,成为富育光的一种情结。后来,随着时代的变化,人们的文化结构和生活境遇也有了变化,年轻人甚至连“说部”二字都很陌生,使富育光感到忧心。他更不能忘怀的,还有来自其老父的一份希冀和嘱托——富育光之父富希陆系念说部,在“文革”期间因此被斗致疾,却矢志不渝。1980年秋,富希陆病危时,在病榻上向富育光口述祖传《萨大人传》,老人家讲一气儿,歇息一气儿,富育光则含着泪一字一句地记录,留下了宝贵的说部资料。说部的抢救整理也因此成为富育光的终身使命。
在富育光家里,无论书柜上还是床下,随处都能“变”出条理分明的纸盒、塑料袋,里面装满了泛黄的白色纸本,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手写资料。这些本子是富育光“自制”的。从1981到2004年间,富育光多次到黑龙江省爱辉、呼玛、孙吴、逊克等地的满族人家走访。因为是乡下僻壤,朴实的庄稼人“一见到我往外掏本子记就紧张,表达不畅”,富育光便只拿单张的纸记录。回家后,再把纸片按顺序整理,粘贴成一本。在第一批丛书出版的11部说部中,有富育光讲述或整理的4部,在丛书的550万字中占300多万字,均是这样一张张、一本本搜集而来。
说部传人富育光的部分手稿
从《萨大人传》到《乌布西奔妈妈》的搜集整理,从理顺富察氏家族的说部传承脉络到其他家族的资料发掘,富育光每年有200多天的时间用在去农村普查上。说部的搜集整理,奔波之频繁、之漫长,超过了常人能承受的程度,更是对老人们巨大的考验。2006年初,满族传统说部艺术集成编委会副主编荆文礼为丛书配照片,来到长岭镇,却深入到一个不通车的孤村“犄角”里,没有车,出不来,荆文礼被“困”在林海雪原中。最终,他搭到一辆拉煤的大车,倚在煤堆上,经过5个多小时才“突出重围”。凌晨4点在不通车的小站上孤独的守望,在大雪地里摔倒又爬起,都是荆文礼的生活一瞬。不是在整理说部,就是在搜集说部的路上。这句话,概括了这些老人们的生活状态。
一棒棒传下去
许多说部资料的保存流传,很有接力棒的意味。“老关爷子能讲,过年过节我们都去他家听掌故”。从乡民们的话语中,我们可以想象出这位能言善辩的“故事老人”。关墨卿不仅掌握大量民间传说故事和谣谚,还是《比剑联姻》、《红罗女三打契丹》、《金兀术传》等说部的重要搜集整理者和传承人。1995年,关墨卿在去世前,专程去了一趟傅英仁家,把自己所有的资料和手稿倾囊相授。同样,满族民间故事家傅英仁积极配合我省满族传统说部艺术集成编委会,在去世前把其所掌握的大量说部资料以录音形式保留下来。2004年,傅英仁给荆文礼画了一幅玛虎戏面具的图样,成了两位老人之间交换的最后的礼物。
说部的危机,很大程度上可以是说部继承人的危机。强烈的责任心、事业心和使命感,促使着老人们着力培养年轻一代的说部接棒者。2006年春以来,在富育光的故乡,其侄儿在族中讲述《萨大人传》,将失传已久的家族活动逐渐发展起来。其他传承人中,温秀林、张德玉、何世环分别培养女儿或孙女,将说部艺术传承下去。
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要一部分,满族说部的保护及传承任重而道远。说部背后的老人们,付出近一生的心血,将星星之火化为可代代传承的薪火,指引后人走向前去。